23
震惊与难以名状的悲伤凝固在了一起,仿佛连声带也被一起凝固了。
我捏紧拳头。
陆子宁放下手里的茶杯,说:我不知道这样说,你会不会好受一点……叶小白,汪医生不会逃脱法律的制裁。
我说:谈何容易。
她说:我会带你去警局重新立案,我做你的证人。而且……
她低下眉眼,说:一名警察差点被杀……警方会重视的。
我说:可他们不曾看见。
她说:最起码,你要试一试吧。
我自嘲的笑了一声,说:我试过的次数,还少吗?
陆子宁沉默了。
但她突然伸出手,猛地拍了我的后脑勺一下,大声说:喂,振作点,你刚才英雄救美的气势哪去了!
她的两只手揪住我的耳朵,用力的摇晃,一边骂我:救人的时候大道理一个比一个多,到自己又阉鸡得不行。我捏死你捏死你算了。
我吃痛,告饶几声,被她甩得七荤八素的,好一阵才回过神来。
她说:能不能好好说话?
我摆摆手,说:可以了,你已经把我摇得够清醒了。
是的,陆子宁说的没错,现在还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。
我在脑袋里整理了一下手头的证据,汪医生的杀人手法,幸存的受害者,以及,汪医生虐待雯雯的证据。
即使这些证据到了警方那里能够成立。
想要让汪医生为杀害雯雯这件事付出代价,也还缺少了最关键的一环。
动机。
汪医生的高明之处,就在于,他的杀人手段,是无法被证实的。陆子宁信了,警方不会信。就算连警方知法犯法的也了,法官也不会信。
但他不是没有破绽,陆子宁和我说过,即使犯罪手段难以查证,口供和现有证据形成逻辑自洽的证据链,警方依此得出的唯一结论,就能作为他的定罪证据。
换句话说,他唯一的破绽,就是他的口供。
我说:汪医生如果不招呢?
她说:想取证,还有很多办法。警方没你想的那么简单。
我说:在这之前,我能不能亲自去他那一趟?
她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,捧在手里。
她说:你今天为什么要带着刀?
好的吧,结果,还是逃不过她的眼睛。
我摸摸鼻子,干脆坦诚的说:是想去抹他脖子。
她说:我警告你,要是杀人,我不会放过你的。
我说:不会了,这次不会了。
她说:不行。
我说:你不是说会相信我么?
她说:我相信你,但我更不希望被判刑的人是你,你觉得杀人就是正义么?再说了,你知道怎么合法拿到口供吗,一个不规范,嫌疑人的招供全都要白费。
我说:所以…..我才想让你陪我一起去。
她不解。
我说:赎罪。我不是说了么,给你一个别的方式去赎罪。陪我去见汪医生,如果我有什么过激行为,你来阻止我。帮我拿到合法的口供,这就是你的赎罪。
她说:可是…….
我说:我只是想最后试一次,让他在我面前认罪。
她犹豫着,裹紧毛毯,嘟嘟囔囔着什么不符合警局条例,知法犯法之类的话。
我站了起来,拾起桌上的蓝色发卡,将它轻轻的掰开。
她坐在沙发上,茫然的看着我。
我俯下身,把发卡给她戴上。
我说:啊,是我逼你去的。
窗外如火的夕阳坠落在云端,落日的余晖照进客厅,把家具打出了斜长的影子。
陆子宁摸着头上的发卡,眼神复杂的看了我一眼。
24
这个城市的夜幕降临。
路灯亮了起来。
我和陆子宁行走在街上。
刚才在她的小区,她走到停车位,拿出一把车钥匙,又一拍脑袋,哎呀了一声:车落在汪医生楼下了。
我说:看不出来你还会开车?
她不好意思的说:其实这周才拿到驾照。
我说:我有点庆幸你把车落在那了……
她瞪我一眼,说:烦人。
距离汪医生的大楼还有一段距离,我拨通心理咨询室的电话,确认他还在那里。电话那头是他的秘书,我伪装客户,定下了稍后的预约。
陆子宁也打了一通电话,给刑警队的。女性连环坠楼案有了新进展。过一会,她将带一名受害者家属过去,也就是在她身边的我。
她收起电话,说:其实我还是担心。到了那里,如果他又用了心理暗示……
我说:我会救你。
她说:我担心的是你。
我说:他不知道我的过去。
她说:我也不知道,这才让我担心。
我说:放心吧,我这人平凡得很,每天就是朝九晚五,偶尔通宵加班什么的,还看不到升职的希望……真要说,我绝望的上限,也就是辞职回老家种田了。
她笑了一下,说:其实你也可以很乐观的嘛。
我说:是啊。如果雯雯没有出事……
我们一时沉默。
我揉了揉头发,和陆子宁聊起了案情。
我说:你有没有想过,他的员工,知道他的杀人手段?他们配合得太好了,不像是一无所知的样子。
陆子宁摇摇头,说:我倾向于他们只是不知情的帮凶。
我说:坚决不做有罪推定么。
陆子宁说:我做过。
像是要告诫我什么,陆子宁说起了那场意外。
她的讲述是从她小时候开始的。
十年前,她的警察爸爸因公殉职,成为了刑警队的英雄。
十年后,她遵从爸爸的遗志,考取了警校。刑警队的叔叔伯伯们照顾她,让她成为了刑警队的一员。
去年的冬天,市里发生了一起失踪案。
当时她锁定了一个嫌疑人,其实她没有证据,单纯是因为,那个嫌疑人的面相,长得十分像杀害他爸爸的凶手。
那是十年前活跃的一个犯罪团伙,叫做「麻繆」,后来成员大多被警方抓捕。她爸爸就是在那场抓捕行动中,被凶手用利器割断了气管。
十年了,那个凶手一直在逃。
她收集了权限内所有能收集到的信息,包括行踪,身份信息,刑事记录……所有线索汇集在一起的时候,她得出了一个无力的结论。
那个凶手不是他。
他的底子很干净,身份也是合法的。
陆子宁不甘心,她怀疑他伪造了身份。只要——只要证明了他绑架了那个姑娘,陆子宁就能调用警方的资源,对他进行彻头彻尾的进行的清查。
那个晚上,陆子宁谎称上头有指令,带队闯进了他的家。
果然,失踪者就在他的地下室里。
当陆子宁带队搜遍整个屋子,找到地下室的时候。
人质和他,都已经死了。
法医还原了现场。罪犯见出逃无望,在警方到达地下室之前,抹断了人质的脖子,随后自杀。
在那间地下室里,陆子宁找到了他伪造身份证的证据。
是的,他就是当年杀害陆子宁爸爸的那个凶手。
陆子宁问我:很奇怪对不对?明明我的猜测是对的,明明我的直觉那么准确,就像我爸爸在天之灵指引着我一样。
可一个原本有机会活下来的姑娘,因为我而死了。
姑娘的家人在遗像前哀嚎。
陆子宁站在人群里,看着相框里的姑娘,姑娘沉默不语,陆子宁一言不发。
她知道,因为自己的有罪推定,她失去了程序正义,也失去了结果正义。
她没有任何借口为自己开脱,因为姑娘失去的是生命。
事实上关于陆子宁的绝望,我猜漏了一点。
陆子宁原本要被警队严肃处理,是那些叔叔伯伯们保下了她。媒体准备的案情通稿,也被叔叔伯伯们压了下来。
在那一刻,她看到了自己的丑陋,因为她保持沉默,没有拒绝。
这份愧疚与良心不安始终围绕着她,才会在被汪医生有意的引导后,发酵成绝望,告诉她,去死吧,你的死,才是最好的赎罪。
陆子宁讲完了这段往事,我们陷入了沉默。
说来也是,两人相识算不上久,我一下子看到她的内心,总有种这时候应该回避一下比较好的感觉。
我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烟盒,抖了抖,已经没有烟了。陆子宁从一旁递来一根女士烟,我接过,她给我点上。
陆子宁两指揉搓着一丝头发,说:其实还有一件事瞒着你。
我嘴里嘬着烟,含糊的说:昂?
她说:我早就没有查案的权力了,因为去年那件案子的影响,我现在基本只是在刑警队挂职。这一阵陪你查案,其实是想利用你。
我说:好官复原职?
她说:你怎么能这么想?——我是在你身上看到我的影子,偏执,有罪推定,死咬着不放。我想是让你放弃有罪推定,堂堂正正的把犯人抓捕归案。也算是弥补我的遗憾了。
我笑了笑,说:那咱两算同类了。
她说:还有,等你的案子结束了,我会辞职。
我说:不打算当警察了?
她说:不干啦,我就不是那块料。臭老头的遗志,真是要累死我了。
她大大的伸了个懒腰,仰起头大声说:我也想好好谈一次恋爱啊。
街道的两旁,车水马龙,霓虹闪烁。我看着陆子宁霓虹下的背影,不知为何,觉得眼睛很痒。
只是这一次,没有人影浮现。
心很平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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