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6
有那么几秒钟,我忘记了自己在哪。脑海里重复着那个可能性。
只要我一死,证据就会生效。
风从窗外吹来,凉意打在我的脸上。
楼下断断续续,传来了微弱的喊声。
是陆子宁到了,她楼下声嘶力竭的喊着:叶小白,你他妈的混蛋。
我恢复了一些理智。
我说:看来是我赢了。
汪医生笑笑,说:是啊,只要她能活着来到这个办公室。
畜生!
我拿出手机,关掉飞行模式,用最快的速度打给陆子宁。
她在那头大声的骂着。
我说:他没事。
汪医生也应了一声,说:陆警官,我很好。
陆子宁想上来。
我说:在楼下等我。
她说:不行。
我说:你答应过会相信我。
她说:可是……
我说:我求你了。
声音近乎哀求。
陆子宁愣了愣,终于同意了。
汪医生打量着我,像是在打量一个猎物。
他把我放在了一个迷宫里。
退,是他的脱罪。
等,是陆子宁的死。
唯一的路口是他安排的,路的尽头就是我的死。
我想不到还有哪些路可以走。
而他仍穷追不舍着。
她很快就会失去耐心,上来找你。汪医生缓缓的说。
我给自己做着深呼吸,强迫自己思考下去。
我说:我死了,你也会想办法脱罪吧。
他没有反驳。
他说:说不会那是假话。但你手上的证据,我挣扎也没有意义。
我说:你是一个有风险洁癖的人。
他说:谁知道呢?可能是棋逢对手,让我的胃口变大了。
他顿了顿,突然抬起了视线:你爱过雯雯吗?
开什么玩笑。
我说:我一直爱着她……
他说:什么时候?
我愣了愣,时间是一个我从没考虑过的问题。雯雯也从没问过,我是从什么时候爱上她的。
不自觉的,想起了和她第一次见面的下午。
那个下午下着大雪,她走出长亭。
天气很冷,她搂了搂自己,往手里哈了一口热气。
她仰起头,天地之间,一片苍白。
她望着天上的云,低低的说了一声,妈妈。
我站在她身后,手里捧着那个不冷不热的饭团,心底冒出了那个她需要保护的想法。
从我第一次决定要保护她开始,我就知道,我爱上了她。
汪医生说:她已经死了。
一瞬间,大雪,长亭,都消失了。
我愣愣的站在他面前,只有黑夜和滴滴答答打进屋子里的雨。
汪医生嘴角上翘,说:死在了绝望里。
嗡的一声。
大脑里好像有一颗气球被刺破了。
随爆炸一起飞出的,是那些和雯雯在一起后的碎片。记不太清,那都是些什么日子了。
阳光洒进卧室,她踌躇着,问我能不能养猫。
灯管闪烁两下,亮起了客厅的灯。
她坐在锁紧了的落地窗边,安静的望着阳台外的云山雾绕。
她的怀里抱着刚买回来的小奶猫,出神的望。她的眼神像那只小奶猫一样,坐在这个不会一觉醒来失去一切的家里。
还有那个说不上时间的周末。
我在清晨醒来,身边的雯雯还在梦中。
风吹开了虚掩的窗,雨顺着窗帘,湿哒哒的打进来。
我将窗户关上,听见身后的雯雯翻了个身。
她说:不要关。
那是她找到工作的第二天,薪水不高,足够养活自己。我本来不同意,像我一样朝九晚五太辛苦,也许她可以呆在家里,开个网店什么的,也不用在外面受气。
但她告诉我,那是一种自由。
那天我就坐在她身边,听见她说:叶小白,谢谢你。
谢什么啊?
我已经有五年,身上没有伤口了。
她抱紧了我,说:我是自由的。
她已经不是那个需要锁紧门窗才能获得安全感的小女孩了。
很久后那一天,她锁紧了落地窗,在阳台上洒满了图钉,变回了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。
变回了那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小女孩。
就连终于等来的爱人,也成了最后一个推她下悬崖的人。
我不知道在那一天,她经历的是怎样一种绝望。
我只知道这一切究竟是谁造成的。
这么久以来,我都在疑惑。
为什么要给我这只左眼。
仿佛给了我希望。
然而我所见之处,尽是绝望。
如今我终于有了答案。
那些你给她的痛苦,
我要全部还给你。
我抓起了那把刀。
刀出鞘,刀锋从我左眼上划过。
我竭力睁大左眼,风从窗边吹来,钻进伤口。
神经的深处,发出了怒吼一样的剧痛。
我站起来,鲜血顺着眼眶缓慢流下,洗刷着整只眼球漆黑流转。在我的左眼里,倒映出了汪医生惊慌的脸。
他说:你到底是谁?
我说:我是雯雯的爱人。
他说:那不重要。
我顿了顿,说:那很重要。
37
汪医生退到了窗边。
他说:不,你的眼睛什么也做不了。
是的,他说的没错,此时此刻,他的身后空无一人。
但我已经拿到我想要的了。
在我朝他逼近的时候,他没有注意到,我一直在观察书柜上的相框。
终于在某一个角度里,我看清了相框的全貌。
那是一张黑白的照片。
还记得那日,我和陆子宁在孤儿院,面对质疑,汪医生从放满照片的储物间里拿出的,却是两本干巴巴的证书。
那时我就在疑惑,为何是证件,而不是结婚照。
可能是雯雯最后的挣扎,拒绝穿上那套不情愿的婚纱。
但他口口声声说自己爱她,又怎么会不把自己幼年的照片,和雯雯的摆在一起。
好做他们的结婚照。
汪医生摸索出手机,想要拨出电话。
在他的身后,隐隐有人影浮现。
不够,还可以更清晰一些。
汪医生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只手,那是我的手,轻轻关上了电源键。
那把刀尖抵了在他的咽喉上。
我轻声说:樵,雨还在下,就让我们好好聊聊吧。
我看见他的身后,人影渐渐变得清晰。
38
如何让一个人绝望?
谎言站不住脚。
外来的故事,听起来再真实,人的意识,也只会把自己当成一个看客。
只有一个人的回忆,会让他深信不疑。
相框里的汪医生,留着青皮头,手里抓着一把没有绳的弹弓。
站在一颗大树下。
树下,他的背后连着一个青年的影子。
他喊那个青年叫哥哥。
哥哥管他叫樵。
不知道哪一天起,哥哥性侵了他,并留下了那句话:敢说出去,我就杀了你。
然而还是暴露了,他被污蔑成了主动勾引的那一个,于是,嘲笑,从空气里飞来的石头。
父亲是一个暴躁的男人,虐待他的母亲,拿家里的钱去赌。父母整日吵架,也给了哥哥可趁之机,一天一天,性侵的阴影如影随形。
漫长的官司,终于判决他们的父母分居。虽然父亲始终不同意,还是受到了强制执行。哥哥跟了他爸,他跟了他妈妈。
噩梦却没有结束。
母亲出轨,那一幕被他撞见,他发出尖叫,却被母亲一巴掌扇得发懵。
她说:滚出去。
从那以后,他经常会被赶出这个家,母亲在家里呻吟,他游荡在街上。
直到一天,他在街上游荡,撞见了哥哥。
他告诉哥哥,他们的妈妈出轨。
哥哥让他不用担心。
然而当他再见到母亲,已是一具尸体。爸爸冲进家里,争吵发生了,争吵渐渐失去控制,外来的男人逃走,父亲用刀砍死了母亲。
当父亲被带走。
他愣愣的问:为什么会是这样?
哥哥说:你害的。
哥哥突然回过头,露出了诡异的笑容。
哥哥说:你再也离不开我了。
……
站在这些画面之外,我终于明白,汪医生折磨雯雯,不过是想把自己承受过的痛苦,转嫁给她罢了。
说什么鬼和天使,憎恶这个丑恶的世界
你也只是一个可笑的施暴者。
细雨打进办公室,窗台上积了水。
我安静的注视着汪医生,他大口呼吸着,像是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但他身后的人影出卖了他。
我说:长发,喇叭裤,墨镜。嘴角有颗黑痣……那是你哥哥吧?
他说:你为什么会知道?
我说:他就在你的身体里。
他说: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…..
他不知道我都看见了什么。
但我留意到了,那些画面里,有一个有趣的现象。
他会在不知不觉中,模仿着他哥的小动作。
性侵让他痛苦。为了痛苦找一份合理的理由,他把自己替换成了加害者。
于是,学他哥哥一样,手指敲打桌面,故作思考的皱眉。慢条斯理的吐气说字,拿腔作势的温和面孔……
但他是矛盾的,他始终还在这么一副躯壳下,对他的伤害从没有减轻过。在父母死后,他甚至想要结束这样的潜意识,否则,他无法把这份责任,都怪到他哥哥身上。
明白了他的分裂,他的死,就变得顺其自然起来。
汪医生慌乱的望了一眼窗外。
他说:陆子宁就在楼下。
我说:嗯,我会接受审判,不再上诉。
他的呼吸一窒。
就像他无数次做过的那样。首先,打破他的心理防线。
然后,把他放进迷宫里。
告诉他,你的体内住着你的哥哥。
是的,那个男人就在你的身体里。
忘记了吗,一切的痛苦都是他造成的。
我还原了他父母的惨剧,又讲起了他童年所受到的折磨和侮辱。
不是别人,都是那个男人害的。
那么,你还在疑惑什么呢?
如果没有他,你还是父母的好孩子。
如果没有他,惨剧就都不会发生。不会被母亲抛弃,母亲不会被父亲砍死。
杀掉他吧。
他只是在你体内而已,杀掉他,老师和家长,不会知道。
汪医生已经陷在了这座迷宫里,他愣愣的说:杀了他,又能怎样呢?
我说:你可以重获新生。
这就是我给你准备的出口。
我看见他的表情隐隐期待着,却又犹豫不决,挣扎在原地。
而他背后的人影告诉我,已经足够了。在我暗示他的时候,我看见有两条白线,从他和他哥的身上同时伸起,白线合而为一,牢牢的连接了他们。
我走到办公室的门前,拉开了门。
我顿了顿,又回过头,说:想不通的时候,就做一做计算吧。
大门轻轻的合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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